远远地看见或者近距离见过官员,那不叫接触。我近距离见过第三代和第四代最高领导人,但我只是路人甲,人家并不认识我。我私下接触过的最高级别官员是副省级,他的最高职务是省人大副主任。
这位官员是我家的一个不算太远的亲戚,我叫他姨夫,他的夫人是我妈的堂姐。因为我家在农村,父母都是农民,我们家与姨夫家存在阶层差异,来往并不多。1990年高考我以几分之差落榜,但是够自费线,可以自费上大学(当时有公费与自费之分,自费线比公费线低20分)。由于家里穷,没法支持我读自费,我处在无学可上的尴尬地位。
这时候,爸妈想到了我这位当官的姨夫,要我去找他想想办法。当时有一所市属大学每年都有降分录取的,看我能不能去捡个漏。那是我第一次去姨夫家,他当时的职务是省会城市的人大副主任(副厅级),之前他担任过这个城市的城建局长和副市长。姨夫和姨妈很热情地接待了我,说明来意之后,姨夫二话没说就给我开了一张纸条,签上了他的大名。
姨夫要我拿着这张纸条去找主管教育的副市长,副市长和姨夫住在同一个院子里。我敲开副市长家的门,递上纸条,副市长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我的来意。副市长是一位很有气质的中年女干部,她对我这个冒昧登门的乡下小青年也很客气,给我倒水,让座,打消我的拘谨。副市长收下了姨夫的纸条,再给我开了一张纸条,指明要我去找那座市属大学的校长,并给我画了一张去校长家的路线图。
倒了几次公交车,才按图索骥找到了大学校长家。校长收下了副市长的纸条,但我看见他桌子上已经堆了一叠纸条了。我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,本来学习成绩还可以,但高考发挥失常,差了几分。我有写作特长,希望能进中文系。校长听完若有所思,我无法猜测校长在想什么,但我从他桌上的一堆纸条知道了他也有难处。最后校长也给我开了一张纸条,要我去找中文系系主任。
中文系系主任是一个戴眼镜的秃顶中年人,但他老婆非常年轻漂亮(目测25岁左右),他们家的房子是崭新的两室一厅。主任收下了校长开的条子,他没有继续给我开条子了,条子接力到此结束。但主任已经不知道我的原始关系是谁了,他只知道我是校长推荐来的。主任没说行,也没说不行,他要我回去等通知。
我当时觉得自己有希望,那段时间我基本上都在省城等消息。后来我又去过几次系主任家,有一次听从我妈的建议,拎了家里一只下蛋的老母鸡送给了主任。主任收下老母鸡时,面露难色,我多年以后才知道这个礼物送得不太合适。我无法想象主任那位年轻漂亮的老婆要怎么宰杀这只老母鸡,城里人是不养鸡的。
一个月以后,我并没有收到任何通知,而我向往的哪所大学已经开学了。我没有任何责怪姨夫的意思,他在他那个位置上已经给我帮过忙了。几个月以后,我另辟蹊径,参军去了部队,开始了全新的生活。
若干年后,姨夫升至省人大副主任,那位女副市长升至副省长,他们都成为了副省级的高官。我后来又去过几次姨夫家,不找他办事,纯属走亲戚。我对姨夫有了更多的了解,他解放前毕业于武汉大学,是一位学者型官员。他为官清廉,待人和蔼,没什么架子,是一个很可爱的老头。
后来我想起当年找姨夫办上大学的事,觉得姨夫能给我开那张纸条,已经是尽力而为了,而且也没有违反政策,又对亲戚家的孩子给了一个交代。他其实做得很高明,以他当时的职位没办法一杆子插到底给我一个安排。我被当做皮球一直踢到了中文系系主任家,系主任和校长是如何协商我的事情的,我无从得知。反正分不够,关系也不过硬,所谓“捡漏”这种好事还是轮不到我的。不过,年纪轻轻,就有幸能接触到多位厅级官员,也算是一种难忘的人生经历。